白苎纥那

『我与丹青两幻身』

🍁丧贱萌生态嗑学家🍁
·苏辙唯粉 主二苏

卷耳(上)

绍兴十七年,苏符曾赴湖州乌程石林拜会隐居已久的叶梦得,非常不巧,正逢叶家遭遇回禄之灾。山林茂密,火势纵横,书籍和居舍被烧得一干二净,他们只好在草庐里共度了一个夜晚。叶梦得继续缠着苏符给他讲苏轼或者他们其他人的故事,兴致勃勃地边听边写。当时他的手稿和藏书都烧了,正常人这个时候都不会有心情继续记载这些奇闻轶事,但叶少蕴的一生仿佛就是依靠那些东西活着的:那些读了之后令人大笑或者落泪的小故事。

归休的尚书左丞回忆起从前在颍昌与他六叔苏过交游酬唱的时光,包括那次他们提起苏长公和黄太史那两首由《渔歌子》改编的《浣溪沙》。叶形容自己从前多么羡慕颜真卿,因为颜有张志和那样聪明灵秀的好友,可他比不得颜鲁公,所以得不到张志和也在情理之中。这就是为什么后来见到苏过让他如此快乐的原因。“因为我虽然比不得颜清臣,但你六叔美质高情仿佛张志和,哪怕他不是我的朋友,只要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人,那便已是造化予以的厚遇。”

他给苏符看了苏过的遗物,昔日苏长公和少公在汴京举贤良时用过的砚台。原本应是一对,苏轼将自己的那方留给了苏过,宣和二年分别时苏过又将此砚赠予将赴缙云的挚友。叶梦得当时无论如何不愿收,且极言此当是君家世传宝用之物。

只是一方砚台而已啊。苏过当时笑着对他说,当年为经纶济世之人所有,如今我希望它再度回到经纶济世之人的手中;正因我视此尚怀深情,故希望它能得其所。

“但这份深情于我而言,太,”叶梦得珍惜地摩挲着墨玉般的砚石,慢慢阖上双眼,“太沉重。渡江时甚至想过怀此自沉,但微贱之躯湮灭并无足惜,不当如此辱没君子遗爱。”他将砚收回匣中,郑重地付与苏符:“石君出于岷峨,迁自锦江,如若少君来日重游枌榆,不妨携此一道归故茔。”

“先叔父已对此砚作出最妥善的处置,晚辈无论如何不当违拗。”苏符推辞道。

“是,我敬重旧友的处置,”叶梦得笑道,“而我视此亦怀深情,愿它终得其所,回归昔年云乡翠氛中去。祈请少君成全。”

次日清晨落了一场冷雨,冬霖霡霂,苍天潇濛。苏符带着那块沉甸甸的砚石同叶梦得告辞,踏上前往常州的旅途。叶梦得终于交割了一直牵挂的东西,如他所愿,苏符从他这里带走了昔年仙灵的馈寄,也彻底将年衰力竭的天涯倦客从无穷无尽的桎梏中解脱了出来。这件珍贵的礼物支撑着他走过几十载风雨飘摇,但只要它一日在此,辜负所托的愧怍便一日不会放过他,江畔斜风中卷起的细雨桃花永远无法触及枯涸的淤滩。

现在天色是明亮清朗的。叶少蕴跣足走出草庐,泥水和白草熨帖地灌入趾缝间,冰冷的雨珠沾湿他的衣衫,发丝,和眼睫。这是多么温柔的,来自于河山精魂的亲吻啊。老人终于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得到了宽恕,而不带一丝隐秘的耻辱和保留。两个月后,他心满意足地潜入新岁的春风夜雨中去,或将与昔日挚友再度相逢于似雪李花的瓣蕊之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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